不老的诗缘

  熟人大多喊他“老张”,学生自然称他“老师”,其实张传浩并不老,脸色红润而饱满,花发稀疏而微卷,声音有些沙哑却不失宏亮。比起体态上的抗衰,心灵上的年轻使他每一次亮相都散发出“朝阳”的味道-----写作在生命的沃土里不断开垦出春天的墒沟,爱诗在人生的镜像中积淀秋天的成熟。他是长我20岁的“忘年交”,我是小他一代的“小诗弟”,相同的爱不经意间就熨平了年岁的鸿沟。
   诗人,在当下多元化的族群和物欲化的环境中,无疑是边缘式的存在,或者是纯粹自娱自乐的“孤魂异灵”,一瞬间升腾的“磷火”很容易被世风吹灭,但面对可以预料的宿命,有人能够一边抗拒不远处繁闹的听觉倾轧,一边又义无反顾坚守意志之灯,穿越漆黑苍茫,照亮孤独心灵,我是会自发、自觉地为他鼓掌的-----靠执着的力量撑起的精神家园,不惧世俗社会的地震和塌方,我说的是传浩40多年来,愈“挫”愈勇,不缀笔耕的积极状态,说的是他面对清贫、困厄始终昂首阔步,抓住任何一线光芒驱散人生严寒的自救努力。没有唉声叹气,只有长啸短吟;没有愁眉苦脸,只有铁骨肩负,这种盎然向上的热情,充盈于半个多世纪的人生之中,自然会融化沿途的冰凌。
  我喜爱他的《怀想天空》:我以为/我也是一个家庭的天空/我想灿烂着他们的灿烂/却不愿他们阴霾着我曾经的阴霾/我祝福他们的天空,晴朗在父辈的天空下……脚下的路/需要一步步踩出来/没有虚空。这样的表述就指向一个诗人的本质追求和核心价值-----天空下晴朗的责任,大地上温暖的祝福。
  毋庸讳言,传浩一直试图改变半个多世纪不如意的生存状态,当他把写作当作从“意外伤害”中解套的救赎时,便拥有了物质和精神的双重动力,因而他比别人更敏感地捕捉到社会对于诗歌的需求所在,即便这种需求是片刻的、功利的,他也乐此不彼。我对此表示十分理解,政治和节庆之类的应制诗,其实与文学并不能截然分割-----如果它是被艺术化地创作出来,如果是真正能给读者带来心灵震撼和审美愉悦。就像《毛泽东的书房》一诗所写的:毛泽东总穿着一双传统松软舒坦的圆口黑布鞋/稳稳踏在紫禁城的方砖上……/千层鞋底上万线千针,每个针脚都是雷霆……仅其中一句“每个针脚都是雷霆”就足以让人心灵震撼。一个民间诗人对一个同样来自民间的伟大领袖敬意的表达,竟然是从他布鞋的针脚开始,这是诗人迥与常人的发现,也是作为诗人的张传浩自身阅历经验的草根式梳理。
  的确,秉承传统的诗风,根植醇厚的乡土,张传浩诗歌的泥土味、青草味、野花味、米酒味、中药味,经年岁的沉淀、发酵,挥散得如此浓烈,在不经意间就能镇定那些被喧嚣、疯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脆弱神经,回归故乡的老屋,让心灵静养,并归依纯粹,走上这样的心路,谁不动情,谁不吟唱“折不断的琴弦/几十年的风雨/无法将它锈蚀/淬火后的思念/年复一年的敲打/一回回总是携带酒意的乡音……”酒意的乡音,其实醉倒不仅的是失去灵魂屋顶的漂泊者,更是诗人自己-----他找到了回家的路径,他敲开了一扇敞亮的门扉。
  说到“酒意”二字,总让我回忆起20年前,我参加《诗刊》社青岛诗会,带回几罐啤酒,在传浩家(其实是仪中宿舍)走廊下,望着外面倾盆大雨对饮的场景;说到“门扉”,总难忘最初与传浩的结识,我住鼓楼桥南糙石巷180号单人宿舍,低矮平房。某日,一位长我20岁的中年人叫开了近乎腐朽、不堪一推的门扉,他说:“我叫张传浩,忆明珠老师介绍的……”,面色红润而饱满,声音沙哑而宏亮,就如现在,就如当前,不老的传浩,因诗而年轻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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