保守十二年的秘密

　　一个与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普通农民，如果有点存款，那一定也是从牙花里省出来的，比如父亲。父亲一生节俭，恨不得一块钱掰成两半使，因此，当父亲将5千块钱存折拿给我并且让我跑一趟银行时，我异常惊异。我的惊异不仅在于他有这么多存款，我更惊异于他怎么突然想起来取钱。父亲嘟嘟囔囔，支支吾吾，欲言又止。在我的追问下，父亲终于说出了原因。父亲说：“我的身份证给隔壁小建借去了，想要回来，却不知道怎么开口，到银行取款是需要身份证的。”这真是个好借口。但到银行取款并非父亲真心，为什么一定要要回身份证呢？难道父亲老糊涂了？父亲并不答话，抄起手，颠颠地去了小建家。
　　吃午饭的时候，父亲还是说出了我心中的疑问。有一年，村子里有个年轻人建住房，但是资金不够，便借了父亲的身份证，偷偷到银行贷了款。但是过了几年后，银行竟然上门，跟父亲催要贷款，而那个年轻人竟矢口否认借过父亲的身份证。最终，村委会出面调查，直到找到证人，才还了父亲清白。回来的路上，年轻人跪求父亲不要将此事说出去。父亲给了他一个嘴巴，但最终还是原谅了他，并且答应了他的要求。12年来，父亲从来没有跟谁提起过这事，将屈辱深埋内心，独自舔舐，甚至连刚去世的母亲都被蒙在鼓里。
　　“要是别人知道了，以后他还怎么活啊？”父亲说。我这才明白，为什么逢年过节，那个年轻人都要来看望父亲母亲，吃的喝的，热乎得跟孙子似的。父亲以牺牲自己的自尊来保护年轻人的自尊，并非父亲高尚，而是出自一个平凡朴素的老农民的本能，但他的以德报怨，的确换来了年轻人的真诚忏悔。这是父亲最高兴的。但是，父亲毕竟不是圣人，因为轻信让自己背黑锅，这对谁都不可避免造成伤害。所以，由于相信，他再次将身份证借出，由于担心，他又寻机将之索回。害怕自己再次受伤，也是对别人的一个提醒，千万不可再犯类似的错误啊！年近80的老父亲，并不糊涂！他的举动，让我眼眶隐隐潮湿。所以当他要求我继续严守这个秘密的时候，我一口答应，也希望“小建们”能够理解父亲的良苦用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