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班后拐进菜市场。在昏暗的甬道，看见一对卖唱的中年盲人夫妇。妻子唱的是《我爱你，塞北的雪》，歌声很纯净很深情，通过麦克风和音箱放大出来，飘得很远。她站着，戴着手套，用露指的手轻捏话筒；他坐着，前面放着一只破旧的铁盒子。虽然看不见，但他仰首舒眉，似乎以这种方式向辛苦的妻子致以感激。
我走上去，把几块零钱放在盲人夫妇的铁盒子里。在相对亮一点的光线下，我愣住了，我看见妻子只是象征性地张嘴，她甚至都没有出声。动人的歌声来自磁带里的假唱，从口型上就可以判断出上面录制的不是她的声音。
已经有好几位市民发现了这个秘密，大家都不动声色，只有两个中年妇人在窃窃私语，一个年轻小伙悄然离去。是的，我给你钱，就是要你唱歌，看你怎样谋生，如何表达感情。
我当然也有点儿近于受骗上当的感觉。但我没有责备，迷惑倒是有点。我是在想，如果他们日日真唱，且不说嗓音如何，无疑不可能从早到晚、日复一日唱将下去而不喑哑，那么他们怎么继续维持生计呢？以卖唱为生，哪怕是假唱，这也是向人索爱的一种，至少在他们的眼里。而相信人间有爱，则体现了他们的尊严，哪怕这种尊严降低了层次。所以，我愿意相信，你给他酬劳，不是鄙视施舍，不是对作假鼓励，而是对他人生存艰辛的悲悯同情，对他人尊严致敬，也是对自己付出真爱以示尊重。
生活中，一个人选择什么样的生存方式，有时实属迫不得已。当社会没有提供足够公平的条件时，有谁可以高高在上地指责他们的选择呢？！尤其像这对为生计所迫、过着最低层生活的盲人夫妻所玩的假唱小伎俩，总觉得似乎可以原谅，尤其在这样的严冬里。因此，我和大多数人一样，知道真相，而不去戳穿，仅仅希望，人性的光辉，能洒进所有人的心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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